问道:“师父,是家乡那边的仇家?” 陈平安想了想,吐出一口在心胸间积郁已久的浊气,摘下养剑葫,喝了口从青鸾国京城酒肆买来的雾凇酒,微笑道:“不用管这些,告一段落了。” 裴钱点点头,然后笑问道:“师父这次出手,是赚了还是亏了?” 朱敛知道陈平安得了一张符箓和一块玉佩。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但是朱敛认准一点,陈平安的老乡,只要是在外边瞎逛荡的,估计没哪个是平常人,比如老龙城的郑大风,以及后边匆忙露了个面就走的李二,一个九境,一个十境,所以陈平安从那个家伙手上抢来的两件东西,绝对值钱。 只是陈平安却说道:“不亏不赚,得手的两件东西,我刚好可以送给一个更适合拿着它们的人。” 裴钱哦了一声。没事就好。 她转头遥遥望了一眼青鸾国京城,一手拿着行山杖,一手握着手拈小葫芦。 朱敛转过头,石柔也随之视线偏移。 朱敛笑问道:“石柔姑娘,在担心我?” 石柔闭口不言。 朱敛啧啧道:“石柔姑娘你是不晓得,与我交手之人,是一位远游境武学大宗师,一身修为登峰造极,实力强悍至极,一拳山崩地裂,再一拳搬山倒海……” 石柔讥讽道:“这都没打死你,你朱敛岂不是拳法通天,世间无敌了?” 朱敛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是那位大兄弟太客气,从头到尾就不愿意跟我换命,不然我没办法这么全须全尾地站在你身边,少不得要石柔姑娘见着我皮开肉绽、双臂白骨的凄惨模样,到时候石柔姑娘触景伤情,伤心落泪,我可要肝肠寸断了,肯定要怒发冲冠为红颜,回去将那大兄弟散落各方的碎块尸身,给重新拼凑起来再鞭尸一顿……” 石柔当作耳旁风。 陈平安突然说道:“这趟去了大隋山崖书院后,我们在回龙泉郡的路上,可能要去找一个府邸隐匿于山林的嫁衣女鬼,道行不弱,但是不一定能找到她。” 朱敛惊喜道:“少爷,那嫁衣女鬼俏不俏?比之石柔姑娘生前模样如何?” 陈平安笑道:“当年第一次见到她,她身穿一袭鲜红的嫁衣,惨白的脸庞,只觉得瘆人,具体长得如何,没太注意。” 裴钱偷偷咽了口口水,拿出一张符箓贴在额头。 陈平安轻声问道:“那个八境老者,你大概出几分气力能够打赢?” 朱敛有些难为情:“少爷,我与人捉对厮杀,手一热,就会倾力而为。所以如果少爷再晚上片刻喊我停手,那个大兄弟可就真要被大卸八块了,当不当得成水鬼,都两说。” 陈平安无奈道:“是个……好习惯。” 朱敛悻悻然。 裴钱幸灾乐祸道:“老厨子,这回咋不溜须拍马了,不说是跟我师父学的啦?” 朱敛呵呵一笑,一脚踹在裴钱屁股蛋上,裴钱身体前扑,只是下意识就以行山杖往地面一戳,身形围绕行山杖飞快旋转一圈,没急着大骂朱敛,也不好奇自己为何没摔倒,拔出那根相依为命已经很久的行山杖,跑到了陈平安身边,疑惑道:“师父,怎么我这根‘山神老爷’到现在都没有断掉啊?你瞧瞧,连一点裂缝都没有哩。难道一开始就给我捡到宝啦?真是某位山神老爷栽种的神仙树木?”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朱敛哈哈大笑道:“是少爷早早帮你以仙家的小炼之法,炼化了这根行山杖,不然它早稀巴烂了,寻常树枝,扛得住你那套疯魔剑法的糟践?” 裴钱挠挠头:“这样啊。”好像感觉很意外,又理所当然。 然后想法比较天马行空的裴钱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夜幕:“咋还不下雨呢?” 陈平安以六步走桩边走边问道:“为什么要下雨?” 裴钱也一边演练白猿背剑术,行山杖暂且当作她的剑,一边回答道:“下了雨,我就可以帮师父撑伞了啊。” 朱敛又一脚踹过去,被裴钱灵活躲开。朱敛笑骂道:“你个光吃饭不长个的饭桶矮冬瓜,怎么给少爷撑伞?” 裴钱纠结万分,颓然丧气道:“也对。” 陈平安安慰道:“心意到了就行了。” 朱敛笑道:“这个赔钱货,也就只剩下心意了。” 裴钱对朱敛怒目相向:“如果不是看在你受伤的分上,非要让你领教一下我自创的疯魔剑法。” “来来来,咱们练练手。” 朱敛一步跨出,裴钱哈哈大笑,绕着陈平安开始奔跑。石柔一时间有些失神。 一直围绕在陈平安身边的裴钱,虽然上山下水,还是一块小黑炭,可当她奔跑在明月当空、光辉素洁的大道上时,小姑娘身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皎洁光明。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裴钱自己一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会不会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比如一轮大日骄阳,远远看一眼,旁人都觉得灼烧眼眸? 只是随着一起跋山涉水后,石柔就开始后悔自己竟有这种无聊想法了。裴钱这个丫头,实在是太野了! 入夏已经有段时间,即将到达那座位于青鸾国东面边境的仙家渡口。 这天在深山老林中,裴钱跑去稍远的地方拾取枯枝用来烧火做饭,回来的时候,一身泥土,满头草,她逮着了一只灰色野兔,正扯着野兔耳朵。她飞奔回来,站在陈平安身边,使劲摇晃那只可怜的野兔,M.Bztd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