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提醒陈平安:“老爷,大骊朝廷有对这条龙须河敕封神灵吗?比如河婆河伯什么的。如果是品秩更高的河神,咱们可别这么不依不饶的。书上说过,县官不如现管。书上还说,远亲不如近邻……” 这还真把陈平安问住了,环顾四周后,认真想了想:“如果是河神,应该得有祠庙吧,一路走来,好像没看到。” 陈平安心中微微叹息,想起背篓里一块竹简上自己亲手篆刻的“欲速则不达”,便决定放弃这种没头没脑的旁敲侧击,对那个愈战愈勇的青衣小童喊道:“回来!” 遥远河面上大打出手的青衣小童从袖中掠出一阵阵法宝带起的流光溢彩,大笑道:“老爷,稍等片刻,就一会儿,我马上就可以逮住这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了!跟我比拼水战功夫,真是……哎哟,还有点家当的意思啊,这件法宝品相不错啊,可惜大爷只要沾着水,就天生一副横练无敌的体魄!臭八婆,你这点本事根本不够看啊。哇哈哈,抓住你后,就把你往我家老爷床上一丢,保准蛇胆石到手!” 青衣小童和那河底阴物打得有来有往,双方法宝迭出,龙须河上宝光熠熠。 当然,这是青衣小童心存戏耍的缘故,否则以他的强横体魄和不俗修为,哪怕不用出真身,一样能够以蛮力重创对手。 片刻之后,青衣小童转身一路小跑向陈平安,手里倒拽着一大把……黑色长发? 到了临近陈平安和粉裙女童的岸边,青衣小童松开手,得意扬扬道:“老爷,这婆娘长得不错,臀儿滚圆,一个能有傻妞儿两个大呢,不如收了当丫鬟吧?” 粉裙女童满脸涨红,羞愤难当。 青衣小童脚边的河面上露出一颗脑袋和一段白皙脖颈,正是龙须河的河神马兰花。此刻她的神色楚楚可怜,一头鸦青色瀑布头发铺散在水面上,随着剧烈晃荡的河水荡漾摇曳。她见着陈平安,想着他的个子好像稍高了一点,可穷酸依旧,而且不知怎的祖坟冒青烟,竟然收了青衣小童这么厉害的喽啰。 马兰花眼神晦暗不明,迅速收敛复杂思绪,微微垂下头,泫然欲泣道:“我是龙须河新晋河神,按例需要巡查所有途经河岸的各路人等。职责所在,若是无意冒犯了各位,还望三位神仙手下留情,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陈平安让青衣小童赶紧上岸,对这个面孔陌生的龙须河神抱拳道歉:“是我们冒犯了河神夫人。我叫陈平安,就是龙泉本地人,不知河神夫人是何方人士?” 马兰花的眼神闪过一抹古怪,很快怯生生道:“既然当了一方山水神灵,就必须斩断俗缘,这跟僧不言名道不言寿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公子莫要询问我的来历了。总之我不但没有害人之心,反而还会庇护这条龙须河的水运。” 青衣小童勃然大怒:“给脸不要脸是吧,欺负我家老爷好说话是吧?” 陈平安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脑袋,不让他重返水中跟堂堂河神撕破脸皮,对着妇人点头笑道:“有劳河神夫人了。” 马兰花连忙抬起一截白藕似的手臂,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次是不打不相识,陈公子无须多心,以后若是有事,公子让人到河边知会一声,我一定不会推脱。” 陈平安不再跟她继续生硬地客套寒暄,这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而且对方口口声声“陈公子”,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带着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快步离去,很快就走近了那间坐落在河畔的铁匠铺子。 马兰花缓缓潜入河底,眼神阴森,满脸怒火,一脚踩死一只河底烂泥里的老王八,又补上一脚,踩得龟壳粉碎才罢休。但她随即又有些后悔,磨盘大小的老王八,已经活了小两百年,加上如今骊珠洞天四散流溢,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一律雨露均沾,已经给老王八生出一丝灵性,说不定两三百年后,只要它成功开窍,就会成为自己手底下的一员可用之兵。 马兰花哀叹一声,弯腰对着那堆破碎龟甲道:“你要怪就怪那个姓陈的小泥腿子,是他牵累了你,他才是罪魁祸首。陈公子?我呸!克死了爹娘的小王八蛋,跟你才是一路货色,怎么不干脆死在游学路上,给人踩得稀巴烂……” 她恨极了陈平安,骂骂咧咧,身形曼妙地行走于水底,身后拖曳着长达一丈有余的青丝,如同豪阀贵妇的漫长裙摆。她不知不觉往下游逛荡而去,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龙须河和铁符江的交界处,脚底下就是疾坠而落的迅猛瀑布——吓得她掉头就跑。 这一年当中,龙泉郡热闹纷纷,无数妖怪精魅从四面八方涌入,希冀着能够在此修行,汲取灵气。如果说她这个龙须河神最多只是趁火打劫,跟妖物讨要一些过路费,帮着孙子积攒点家底罢了,那么下边铁符江里头的那个凶神煞星,正儿八经的大江正神,真是好大的杀心好重的杀性,死在她手底下的野修散修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奇怪的是,大骊朝廷和龙泉郡府对此从不过问半句,让马兰花好生羡慕,于是愈发惦念起那座迟迟不来的河神庙了。m.BzTDsW.cOm